軍旅的回憶
我的旅行是從軍旅開始,原本在臺北的軍校,剛入學後兩週,突然開拔到南臺灣,於是尚在青年期的我,與同學一起抵達南部,享受熱帶季候、滿目稻田果樹的翠綠、以及視野開闊的景色。三個月中,無法自由往返北部,於是假日跟著同學摸索城鎮,或遊歷客家庄與原民聚落,逐漸對與北部不相同的地域,開始有了較深的體會,那是驕陽、午後陣雨、熱浪襲人的一種印象。
南部純樸的鄉土及人情,與北部人的精明與高樓林立,的確是不一樣。但是我們並不是來遊山玩水,主要待的地方仍屬於軍校接壤的某高地或某山頭,以及隔年在軍區碼頭、溪河水畔、泳訓的海邊場地。當野外教練收操之際,穿過高地、農田往校區走去,伴隨我們的是滲出鹽粒的操作服,疲憊的身心、擦破刺傷的膝肘,我們默算著返回北部母校的日子,欣喜它一天天的接近。
夜間教育時,我們身著裝備揹著步槍,行走於田野小徑,實施既定的課目。夜晚的天空,繁星燦爛、蒼穹遼闊,引發出另一種心境。夜訓出發,隊伍魚貫前進,穿過了眷村區,看到矮小屋舍裡,住戶在用餐,似乎能聞著菜香;四小時課結束返回,又見暈黃燈下,家戶談笑聲朗朗、壯少共聚一堂,多麼想成為其中一份子,這種情境留下了畫面,我知道不是在觀光。
我們學會了坐長途火車,偶一遇上三天假,大家結伴搭乘夜快車。蜂聚的火車上,哪能買得到坐位,於是行李架上、背靠背的座椅空間,都塞進同學的身軀。十個小時趕返家,心是炙熱的;這是一種旅行,但卻不是有著閒情逸致的心情,是訓練壓力的稍微解放,是由陌生環境奔赴熟悉環境的行動。
任官後,再次到了南部。在一座有著美麗名字,景也漂亮的「蘭潭」邊駐防。晨起潭上霧氣濛濛,日出後水鳥掠食穿梭潭面,形成風景。我經常於飯後小徑信步,此時已是秋風瑟瑟、蘆葦花開的季節。我也會騎著公用腳踏車上街辦事,順便一嚐雞肉飯或到鄰近眷村吃一頓家鄉菜。
入冬後,我們坐上鐵皮(火車)離開了駐地,到達軍港。在夜幕中登上運輸艦,在坦克艙內的兵士,處於被東北季風推高又倏降的艙裡,船身左右搖晃甚劇,因而吐得狼藉一片;稍微收拾好後,靜默在艙板上等待抵達彼岸。歷經十二小時終於踏上外島澎湖,開始了二年的駐防,這也是一種旅行,但是我們稱之為「移防」。
進階教育受訓,我被安排至師對抗演習的陸戰隊一方,當連裁判官;五天之中,部隊由屏東逐步推進到臺南。在盛夏端午節行進到一個小鎮,居民熱心的請我們吃鹹粽,也邀我們進屋喝茶進水。但「演習視同作戰」,怎能進屋擾民呢?多年以後,他們篤實的笑臉仍留存我腦海,這就是鄉下的好客與善良。
由此,我經由軍事行動,深入到南臺灣的鄉間,一個一輩子幾乎都不會來到的地方,留下了我的足跡。營區駐防、搭乘軍艦及行軍演習,它不是旅遊,卻是另類的一種旅行。
【作者速寫】劉先昌,政戰學校二十三期影劇系畢,曾任陸光國劇隊隊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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